近期熱播陸劇《三十而已》終於迎來大結局,因貼近現代女性生活,而引起廣大共鳴。劇中三位個性、身份都不同的30歲女性,在面臨婚姻、工作、感情上的種種「鳥事」,自有自的選擇。在她們的身上,我們或多或少可以看見自己的縮影,在這三位女人中,「你」最想成為誰?


在這個傳說中微博看完整部劇的時代,很多人,應該已經在網上聽說了這個大結局:顧佳許幻山終於離了,鍾曉芹陳嶼复婚了,王漫妮再遇“海王”梁正賢,沒有和他在一起。看上去,好像還挺爽?


可是看仔細了,時間管理大師許幻山為了討好小三堅持用藍色煙花把自己管理進監獄去了,顧佳為他收拾爛攤子,賣房、賣車,之前的奮鬥幾乎清零,帶著孩子和老父親,搬去茶廠重新拼事業,這算完美結局?


鍾曉芹看上去等到了中國式丈夫陳嶼改過自新,可是一次回想起陳嶼那些觸目驚心的表現,誰能保證,他不會故態復萌翻過去的老底?最最最要命的是:讓觀眾氣了幾十集的林有有,帶著一臉“你們這群壞人老娘沒一點錯”的倔強毫髮無傷回到北京。你說氣不氣,氣不氣?雖然結局讓觀眾有點不爽,但我個人會覺得《三十而已》無疑今夏最火國劇。 18天近150個熱搜,日均9個,真正的全網追劇。劇能爆,因為被定義為這個時代的“女性爽劇”,但“爽”的方向本身就足夠說明問題。從一開始,《三十而已》就把三個女主,塑造成終於不再只是簡單的相夫教子,而是在職場中風生水起,在家庭中挑起大樑。既要得到社會認可,也能完成自我價值提升的現代女性。


然而女性勵志故事演到最後,結婚、離婚,還是人物命運的大結局,劃分女性命運的,其實還是婚姻。決定女人幸福的,還是男人。編劇說三個女性都不完美,結局有得有失。但在網友看是失大於得。好好的三個姑娘,個個都遇人不淑。四個男主各自渣出了自己的特色,誰才是最渣永遠討論不完。


最後觀眾只能把好男人的希望寄託在許子言這些下一代身上。但這一代都市女性的命運彷彿就是在和這些渣男的戀愛中劫後餘生。


編劇說渣男帶給女性成長,可是觀眾只看到渣男在婚姻裡坑得好女人們很慘,沒看出女性成長和渣男有什麼關係。於是那個困擾女性千百年的問題又來了:女人總是婚姻裡的輸家嗎?為什麼顧佳這麼聰明的女子,還是逃不脫渣男?看完大結局觀眾最同情的肯定是童瑤飾演的顧佳,但最想不明白的應該也是她這條故事線,雖然渣男老公常有,但顧佳這樣的全職媽媽形象熒幕上還從未見過,她游刃有餘地經管自己作為人妻、媽媽、公司實權管理者的角色,有能力、有自我,人如其名,家就是她的戰場。這樣的女子,為什麼也輸給茶藝大師被渣男坑?


為了這個家,她傾其所有。不僅要把兒子照顧好,把家中事務打點得井井有條,還幫老公盯著公司。腳踩高跟為客戶忙前忙後,借太太圈籠絡資源,幫助公司渡過難關,還要忙裡抽閒撕小三、管孩子、晨跑瑜伽做身材管理。許幻山體檢查出脂肪肝,顧佳陪許幻山一起斷食晚餐,許幻山調侃還有績效考核等著自己。在這樣的運籌帷幄的能力和眼界之下,許幻友簡直像個巨嬰。


觀眾想問不知道誰給他的自信和勇氣,守著顧佳這麼好的老婆,還要出個軌?但許幻山這種幼稚多金,自認為心裡住著一個少年的中年男人,其實最容易成為綠茶女的獵物。演到15集,他就按捺不住心裡那出軌的小馬達,急不可耐地往外奔了。


茶藝大師咬過他的冰淇淋,他的反應很絕。不尷尬不嫌棄,偷偷地在女方咬過的地方,吮一口。回到家就時常一邊聽著妻子的嘮叨,一邊盯著手機屏幕,嘴角不時出現一絲微笑。


顧佳已經是明察秋毫了,深夜去檢查他的手機,他把所有手機記錄刪掉,拿冰淇淋小票悄悄試探,他完美應對。他出軌是因為林有有對他說過一句話:你活在一個殼子裡,活在顧佳給你的人設裡。顧佳的愛護,成為渣男逃離的理由。可是顧佳為什麼給他一個殼子?因為男人至死是少年,永遠長不大。


顧佳不讓他吃晚飯,不能踢足球,不許生產藍色煙花。 “不能吃晚飯”,因為他有脂肪肝。 “不能踢足球”,是對公司負責。 “不能生產藍色煙花”,因為藍色煙花危險係數高。但為了證明自己依然少年,他就要吃晚餐,就要踢足球,就要偷偷生產藍色煙花,就要和顧佳吵架!這樣的渣男就是外強中乾,到最後自己料理不了林有有,還要讓老婆當這個惡人趕走她。談判時當著老婆的面懟小三,一口一個我只愛我老婆,渣得山無棱天地合。


最後因為一意孤行地不銷毀藍色煙花,繼續生產最終發生爆炸意外。兩死三傷公司倒閉,自己坐牢,顧佳賣房賣車替他處理擦屁股,完全符合陳旭罵的那句,“沒什麼本事還那麼多花花腸子”。他最後主動提出離婚那一刻應該已經後悔,可惜已經晚了。這種表面暖男型渣男就像一枚深水炸彈,不到爆炸的時候看起來就是人人稱頌的好老公,爆的那天就讓所有人為他的錯誤買單,對女人的危害性比看得見的渣男更劇烈。


童瑤回應劇中顧佳和許幻山是否會為了孩子而復婚說:“許子言那麼可愛,他要是長大後知道他媽媽為了他而復婚,我覺得他會有很大的心理壓力吧”。


可劇中最慘的就是許子言,豪宅住著,好學校上著,媽媽疼爸爸愛,突然beng一聲,有了個坐牢的爸爸,房子為了幫爸爸還債就賣掉了,只能和媽媽一起去鄉下讀書。當然,可能喜歡顧佳的觀眾會說,顧佳怕什麼渣男呢,她就是永遠能從困難裡走出來,大氣從容又帥氣,打壞媽媽趕小三重振旗鼓髮型決都不能亂,這樣就夠了。這當然是事實,可想想還是不服氣啊,她什麼都沒做錯,但還是溫暖渣男就像黑洞一樣,突然出現吞噬一切,實力證明我們都是肉體凡胎,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 顧佳再厲害,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渣男就是那個家賊,怎麼防?复婚的鍾曉芹,真的太天真?大結局故事要講究平衡,這邊顧佳離婚,那邊鍾曉芹陳嶼忙著复婚。其實從黑車事件以後,那枚失而復得的戒指又悄悄戴上鍾曉芹的手,觀眾就知道一切八九不離十。看上去這條故事線就是先苦後甜皆大歡喜,复婚後,鍾曉芹又美又溫柔也不像從前那樣沒斷奶,還成了知名作家。陳嶼不再擰巴、完美蛻變。而且鍾曉芹再度懷孕,大家歡天喜迎接小生命。


可認真想想就覺得編劇開金手指開得過於嚴重。當初鍾曉芹陳嶼這一對,有房有車、有穩定的工作、沒有第三者,沒出軌沒背叛,陳嶼這樣的中國式好丈夫,不抽煙不喝酒不亂滾,唯一的問題是讓人倍感窒息。楊玏將這個不討好的人物演到深入人心,每次陳嶼一出場那副嘴臉那個腔調,彈幕裡都有人瘋狂感嘆: “哎呀我有個同款老公”。


這樣的婚姻也曾有從魚缸拉出戒指的浪漫戲碼。但結了婚鍾曉芹形容自己和老公陳嶼的關係是:他養魚,我養貓。這一對的困境簡直是標準的中國式婚姻困境:戀愛時還可以靠激情彌補不同,結了婚進入瑣碎日常,才發現貓和魚明明不合適,還非要湊一對生活,最後就是貓與魚的婚姻,一地雞毛。


他在電視台受排擠很久了心裡難受,你感受到他工作不順,他覺得你不懂懶得解釋, 可是一旦出現問題,又把你當情緒宣洩的垃圾桶。婚姻中最痛苦的地方,就是這種相敬如冰,家裡最後冷​​得像冰窖。鍾曉芹最後大聲質問:“你不留意門,不留意貓,不留意我,我真想不明白,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要結婚啊?” 陳嶼的回答堪稱說出無數渣男老公的心聲, “我結婚就是為了輕鬆省心。” 這麼想多半要離婚。


因為婚姻就是令人操心的事情。鍾曉芹流產,孩子沒了每晚失眠,他心煩氣躁中說出,你該看病看病去。這種刻畫真的很符合當下很多年輕人面臨的困境。陳嶼是沒有出軌,更不會打老婆,可這種拒絕溝通動輒發飆的冷暴力更讓人受不了。楊玏接受采訪時分析角色:陳嶼是個被生活、工作和婚姻摁在地上摩擦了很久的男人,他是灰暗的。問題是他用自己的灰暗疲憊,把婚姻變成痛苦的墳墓。


於是在三十歲生日當天,鍾曉芹選擇逃出墳墓。但渣男轉性也從這裡開始。離婚做財產分割,妻子完全不多求,他主動分一半房子和車給對方。離婚後,他像“迴光返照”一樣變成了“寵妻狂魔”,主動找話主動幫她想辦法,關鍵時刻立刻出現在前妻身邊英雄救美。


就像鍾曉芹離婚時說的那句話:都想避風誰當港啊。離婚前他只想避風,離婚了他倒成了港了。觀眾的理解是渣男或許被離婚後的段時間相處點醒,從而自我改變。又想起他當年那些“劣跡”其實都有原因,平日的冷漠,也是職場糟心才導致的。可他從頭到尾根本不關心另一半的情感需求,所有的愛都是單方面的,到最後的迴光返照與其說是反省,不如說是另一次單方面愛的表達。可相信男人成長是件高風險的事,誰也無法保證陳嶼不會變成當年的陳嶼。說到底鍾曉芹的婚姻就像看天吃飯,陳嶼陰就是天陰,陳嶼放晴婚姻也放晴,現在的故事結局就是讓人感到不牢靠,網友都擔心她將來會被陳嶼翻舊賬。網友擔心得一點都沒錯,因為把婚姻幸福的希望寄託在男人成長身上就是女人最大的天真。

 

男人最擅長故態復萌,最習慣表演成長。當代女性爽劇背後,其實還是座渣男圍城?看完這些女性婚姻故事真讓人扎心,故事看起來是一個完全符合當下情緒的爽文。它提供的爽是多維度多方面的。在每集劇情上保持著強刺激,渣男出軌、打小三、戳破謊言、自我成長……一個一個強話題下來,沒有時間想bug。故事人物也彷彿只是選取日常生活中的一個個切面,呈現出背後的暗湧。鍾曉芹是土著工薪階層。顧佳可以咬牙湊出幾十萬作入太太圈押注,鍾曉芹羨慕地表示等到折扣才敢下手普通款。總之,一個是要照顧丈夫孩子的全職中產主婦;一個是已婚未育、在感情關係里處於弱勢地位的女孩。但當幾條故事線交叉進行,又能發現女性在婚姻故事裡的命運彷彿就是殊途同歸。故事看上去是主打女性意識覺醒和女性獨立,但所有女性命運裡都逃不脫渣男。許幻山出軌,陳嶼冷暴力,梁正賢海王,以為美好的小弟弟是幼稚心機男。不過正是這些有缺陷的男人,折射出了更真實的紮根現實的兩性關係和婚姻現實。讓女人萬劫不復的,恰恰是這些至親至疏的男人們。

曾寫過《東京愛情故事》的坂元裕二,20年後又寫了一部劇叫《最完美的離婚》。劇裡一句台詞很戳心,“婚姻裡最壞的結局不是離婚,而是成為面具夫婦。對對方沒有愛,也沒有任何期待,卻在一起生活,這才是最大的不幸。” 當婚姻中兩個人過著不搭調卻又必須攜手前進的日子,這才是女性痛苦的根源。顧佳能和上流社會的太太們談笑風生,能牢牢掌握主動權。可一個同時擁有美貌、能力、自律、魄力的女性,最後還是要被困在婚姻的圍城裡,費勁力氣顧家家還是散掉。可是好女子們圖什麼呢?彷彿沒遇到個渣男女性都不好意思自我成長了。這樣的價值觀下女性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尊重和平等。事實是大眾依然習慣給女性挑刺,許幻山出軌有網友為他辯解是女強男弱,陳嶼從冰山變暖男,觀眾齊刷刷喊鍾曉芹複合。但如果社會環境默認婚姻這座圍城很合理,當渣男成為女性婚姻中的圍城,無論顧佳還是鍾曉芹,又如何走得出去?婚姻是個中性詞,離婚不代表失敗,結婚也不代表女性安全感啊 《三十而已》之所以讓我們看起來依然津津有味,因為這樣的故事永遠在發生永遠在重複。

有人說看了這部電視劇,感覺更加焦慮了,焦慮當然是《三十而已》獲得成功的法寶。劇中無處不在強調女性獨立,但最後女性的幸福似乎還是取決於男人。然而劇集最後也打破了完美婚姻幻相,告訴觀眾世上沒有什麼完美的婚姻,卻有最完美的離婚。顧佳鍾曉芹似乎都是告別渣男才開始找回幸福。因為焦慮本就是女性的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渣男和婚姻也是女性生活的一部分一樣。無論遇到陳嶼、海王還是許幻友,總有這樣那樣的渣男不期而至。既然渣男不可避免,那麼重點就在於如何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去抵禦渣男的重壓。不管是顧佳富太太的打怪婚姻,還是鍾曉芹無力的婚姻,歸根到底沒有不煩惱的婚姻,大家都有苦衷,看劇本身就是在每個搬磚回家的路上,聊以慰藉。當然現實不是電視劇,成年人的世界比電視劇殘酷一萬倍。故事裡,顧佳發現許幻山出軌,還可以對著丈夫淡淡笑著說,“我們離婚吧。” 鍾曉芹還可以等到陳嶼冰山融化。現實中這些都很難。可是別問女人一輩子到底要走多少路,才能躲過渣男?因為沒人躲得過。婚姻永遠是大家都早已經厭惡了這一段關係,卻又走不出去。有人說,兩口子撕成這樣,是錢太多鬧的。也有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我覺得不是。

陳嶼受的誘惑少,出軌的機率少,婚姻可以不幸,許幻友有錢不貧賤夫妻百事哀了,照樣出軌。事實是沒有婚姻百毒不侵,一個人走進婚姻的最好心態,就是先明白它是一個​​中性詞。婚姻是巨大的賭博,是一個美好的約定,但不送任何幸福進保險櫃。它會給人帶來一些東西,也會帶走一些東西。付出不一定有回報,就像顧佳。劇中最有深意的對白是顧佳對爸爸說就是因為父母的恩愛,讓她相信感情。可顧爸爸卻說:“感情不值得相信,關鍵是人。” 人心是最複雜的東西,也是最難以掌控的東西。現實中男人一渣還比一渣高,女人沒有永遠的幸福和不變的感情。那怎麼辦呢?答案在女人自己身上。顧佳永遠是一個拎得清的女人,哪怕婚姻沒有了,也能找到林有有,警告她,你和許幻山約會時點的餐,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們夫妻共同財產,要一筆一筆和你算清楚。顧佳以後嫁給誰,都沒關係,這樣的女人,有事業有錢有顏有膽色,不是非要嫁人才完美。女人們似乎一生都在努力尋找“歸宿”。

但真正走到婚姻裡才發現,這不是安全感的答案。女人真正需要學習的,可能是如何自己給自己安全感。現實中的顧佳鍾曉芹們,最好也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 人生的前路,或許是和愛的人一起開拓,可是退路握在渣男手上,不如握在自己手上。婚姻只是一份堅守,守住守不住,你還是自己。離婚不代表失敗,結婚也不代表女性安全感,今天女人在婚姻裡就是遠比男人容易輸,這不是女人的錯,是現實的烙印,但如果像顧佳一樣活出自己的路,就可以不太計較婚姻的勝負,或者說女人在婚姻裡可以輸,但也可以輸得起,真正的大女主,不怕渣男布下的婚姻圍城,也不怕輸。所以女性還能擁有真正的爽劇一般的人生嗎?是不是走到哪裡都逃不出渣男的手掌心?因為似乎滿世界都是等著把好女子帶入婚姻墳墓的渣男。但真正的問題在於女性自己如何看待婚姻,婚姻是渣男給的墳墓,可誰說真正的現代女性不能墳頭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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